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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梅子到武漢參加她的新書研討會。第二天，我和她偶然遇到，聊起她的經歷，我奇怪一個32歲的女人如何走上文學之路。她說要首先感謝她的婆婆。“在文學這條道路上，婆婆給我的支持比丈夫還要多，還要大。”
我驚嘆于她的婆媳關系怎么能這么好，梅子卻告訴我，她和婆婆也不是一開始就像現在這樣好，當年也有過劍拔弩張的時候。
梅子的故事要從讀中專的時候開始。
嫁入一個有錢家
剛開學不久，我對同學都還不熟悉。有一天，我在教室里看書，無意間抬頭，卻正好看到從教室門口進來的一個男生。男生長得很英俊，白色的襯衣，黑色的皮馬甲，擦得锃亮的皮鞋，這樣的打扮在我們那時的學生中非常少見，但穿在他身上，卻又一點不顯得突兀，反而很是引人注目。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在我們這個小城市的學校里還能看到如此帥氣的男孩，他是誰？
很快，我就從同學那里得知這個男孩的情況。他出生在我們當地一個很有名望的家庭，他的父親是中國上世紀80年代第一批崛起的鄉鎮企業家。而我和他的家庭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個時候的我僅僅只是一個幼年喪母、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我一學期的消費還不到200元錢，這點錢只夠他買一條褲子。
當然，我也有自己的長處，比如我會寫文章，體育成績好，我打破了學校長跑的記錄，4年的中專，每年的運動會，只要我往操場上一站，其他女同學只有跟在我身后跑的份，在全校都是小有名氣。
但我和他到底是兩樣人，我很注意保持和他的距離。直到有一次，語文老師讓我幫她批改班上同學的作文，我看到他在作文里這樣寫道：“父親是一個忙碌的父親，天不亮就離開了家，我睡著了父親才回來，有時候一個月也見不著父親一面，姐姐是一個喜歡玩的人，很少和我說話，在那個優越的家庭里，我總是備感孤獨。”原來他也并不快樂，我沒有想到在班里備受同學羨慕的他，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思。
說不清楚對他的感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了，總之我們開始有了接觸。先是我們的座位剛好調到了一起，后來他經常從家里帶書給我看。有一個階段，我和所有的女孩一樣，瘋狂地迷上了瓊瑤的小說，他就一本一本的帶給我看。有的是他租的，有的是他特意買的。而最讓我感動的，是有一次我和他去看一位朋友。公交車上人特別多，他用手臂撐出一個環形，把我環在里面，他自己則繃緊全身，像一個大壩般，擋開車上擁擠的人流，給我留出一塊小小的，卻安穩的地方。他的這個細小的舉動徹底地打動了我，對一個從小沒有母親關愛的孩子來說，很多別人不在意的小舉動都會讓我去回味和感動。更何況他一直都對我這么好。
中專畢業不到3個月，我就和他結婚了。帶著所有人的羨慕，我走進了一個有錢人的家庭里。
格格不入的新生活
結婚后的生活不是我想像中的天堂，而是一個個實在瑣碎具體的日子，這樣的日子經常讓我想起灰姑娘的故事。灰姑娘的故事寫到王子和她結婚后就結束了，但他們的婚后呢？我開始懷疑灰姑娘嫁給王子以后是不是真的幸福？
我的成長環境和老公的成長環境完全不同，母親去世后，我跟著爺爺、父親、哥哥一塊生活，我的概念里沒有多少教條，而到了新的家庭，卻要面對一個事事都要講規矩的婆婆。就連吃飯洗臉這樣的小事情，我都顯得和婆婆格格不入。過去我在家里只有兩個盆子，一個洗臉的盆子，是全家共用，另一個盆子用來洗腳，也是全家共用，根本就不用去記誰是誰的盆子。嫁給老公后，洗腳的盆子每人一個，不許用錯了，吃飯的碗每人一個，也不許用錯，對這些瑣碎的事，我一樣也記不住，有次我吃飯拿錯了碗，吃完后，我聽到了婆婆摔碗的聲音，那種聲音傳過來，異常刺耳。婆婆是在用她的行動告訴我，在這個家里應該遵守規矩。
我上班后，第一個月的工資只有170塊錢，我買了一條皮帶送給我公公，他用眼角掃了兩眼什么也沒有說，第二個月的工資我又給我婆婆買了一件真絲襯衣，她說顏色不好，掛進了衣柜里。我什么都沒有說，當然我也不敢說什么。那個時候我非常自卑也非常敏感，嫁給一個有錢人家的壓抑讓我生活得很不開心。
不能忘記的是有次我公公廠里的人到家里來拿東西，剛好就我一個人在家。那人問我：他家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我笑了笑沒說話。在外人眼里，我居然不像這個家里的人。接著那人又問了我一句：“你是他家的保姆吧？”我笑了笑依然沒有解釋，可我心里卻涌出一種很復雜的感覺。
婆婆看我不順眼，而我也開始認為自己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連基本的日常生活習慣都很難一致，更不要說其他的東西。這個家我委實已經呆不下去了。
原來婆婆這樣好
就在我對婚姻產生懷疑的時候，我懷上了孩子。現在想起來，這個孩子的到來，讓我感受到很多溫暖，也進而明白了許多道理。
懷孩子那段時間，我的身體很糟。在孩子生下來不到兩個小時，我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的身邊圍滿了醫生護士，還有跪在我面前哭泣的老公，以及流著淚的婆婆。
我在醫院里的那一段時間，我徹底明白老公是一個把我當作他自己的生命一般去愛的男人。而婆婆更是在醫院里不分白天黑夜地守著我。當我從死亡邊緣回來，已經失去了基本的行動能力，我甚至連端碗的力氣都沒有。婆婆每天喂我飯吃，背著我上廁所，幫我擦洗。婆婆照顧了我的一切，那個時候我想，就是自己的母親還活著，大概也不會超過婆婆對我的好。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慢慢想清楚一些道理。雖然我和老公一家的家庭背景相差甚遠，但他們一家人并非有意對我不好，我們的矛盾只是生活習慣上的，對事不對人。他們是真的把我當成自己家里的一分子在疼愛。過去有那么多齟齬，也怪我自己太敏感，計較太多。
說來也怪，當我意識到這些以后，我發現和婆婆的相處不再是那么困難，我們的關系竟也一天天融洽起來。
出院后，我開始學習寫作，向全國各大期刊雜志投稿，隨著發表作品的增多，我的自信與日俱增，漸漸地，我把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寫作當中，決心成為一名作家。寫作之路并不平坦，對一個女人來說更是如此。我作為家里的媳婦，應該要盡到照顧孩子、丈夫的責任，但我自己又很想出去學習和體驗生活。這個時候，不識字的婆婆卻給了我最大的支持。
2000年，我去北京參加一個青年作家培訓班，為期半年。她要我放心去，孩子有她照顧。后來，我真的成為了作家，每隔一段時間，要出去體驗一下生活，婆婆也從來不說我什么。如果沒有婆婆，我想我不可能有這么多的時間來創作，不然孩子誰管？家務事誰做？一個好婆婆能給媳婦的，是一個好丈夫也給不了的東西。
“你婆婆一點都不說你？”我問。
梅子回答道：“為了小說寫作，我不逛街，有時候甚至連臉都沒有洗，我婆婆經常說我‘哪個女人像你這樣不修邊幅？’如果在過去，我又會東想西想，但現在我卻知道，這是婆婆在心疼我。我們就像母女一樣，天底下，哪有母親真的生孩子的氣呢？”
【后記】：習慣
我們都習慣了在習慣中生活。上下班，要走習慣的路線；吃飯，固然要嘗新，但吃慣了的菜也少不了要點；說話，張嘴就來一句口頭禪，因為說慣了。
當一種生活方式成為習慣，就有點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意思在里面。一旦習慣被打破，身處其中的人怎么都會感覺不自在。世界上還有什么比結婚對人的習慣改變更多？是自己的習慣被改變，還是改變別人的習慣？這是個問題，也是許多婆媳矛盾的根源。梅子和她的婆婆就是這樣，她們的矛盾是生活習慣的問題，而不是好人壞人的問題。
生活習慣需要磨合，磨合的前提是人與人的真誠相處，不能因為某些習慣不同，就把對方的優點好處都一起抹殺，結果明明是一個屋檐下的人民內部矛盾，非搞成敵我矛盾來解決。
習慣都是養成的，拋開先入為主的成見，當媳婦習慣于把婆婆當母親一樣孝敬，婆婆習慣于把媳婦當女兒一樣疼愛，婆媳相處其實并不像我們慣常以為的那樣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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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于 2011-4-6 16: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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