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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最早認識邱白的時候我才6歲。一天，我拿著爺爺給我的錢到前街來買冰糖葫蘆吃。路過一家小店鋪，看到一個小哥哥在做畫，就好奇地走過去。因為矮，我特地爬到了椅子上，結果不小心，一大塊糖漿掉到了畫紙上。那個時候邱白已經14歲了，他氣極了，說：“你賠我畫。”我小，不懂事，看到他生氣我也生氣，
我說：“多好看的顏色啊，你為什么要生氣？”我的運氣很好，那天邱白畫的是一副梅花圖，糖漿掉上去的地方果真就是好看的。邱白用綿氈輕輕把糖渣弄掉，又加了幾筆，他老半天畫不好的梅花圖就完成了。
邱白高興的時候我大哭起來。我一邊吃著剩下的糖葫蘆，一邊哭著對邱白說：“哥哥，你要賠我糖葫蘆，。給你做畫，我少吃了一大口呢！”那時邱白的父親去送一副裱好的字畫，沒在店鋪，，邱白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哭的模樣，就從店里拿了錢，給我買了一大串又大又紅又好吃的冰糖葫蘆。邱白后來告訴我，那是他唯一一次偷父親的錢。我當然不會領情，因為那個時候，一串冰糖葫蘆才要五角錢。我說：“邱白，要不是你買來得那串冰糖葫蘆又好看又好吃，我決不會落下一個愛吃冰糖葫蘆的壞毛病。”
說這句話時，我已經14歲，而邱白已經22歲了。
我不懂畫，也不喜歡畫，但愿意一動不動站在那里看邱白畫畫。22歲的邱白已經可以買畫掙錢了，雖然不多，但給我買冰糖葫蘆的錢還是有的。所以每一次放了學，都要跑到他家店子里看他畫畫，只要是季節，邱白準會給我買一串冰糖葫蘆。邱白曾經很不服氣地說：“你6歲那年的那塊糖漿真是無上之寶，不知道我哪一天才可以還得清。”我吃著冰糖葫蘆急急地告訴邱白：“你怎么可能還得清呢？我的那塊糖漿有著無邊的魔法，可以為我變出幾輩子都吃不完的冰糖葫蘆。”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24歲了，剛剛大學畢業。邱白呢？天，他已經是32歲的老男生了。
二
畢業后，我留在了上海。這里的繁華是我喜歡的，一轉身，我已經是一所不錯的大學的教師了。每個假期我都可以坐在邱白的畫攤前曬太陽，感受那種書香之地的文化氣息。
邱白很喜歡這種清淡的日子。也很滿足。他總是在存夠了一些錢后，跟一段老師學畫。沒錢了，就再回到書院來賣畫為生，我喜歡看邱白畫畫，確切地說，是喜歡看邱白一身破爛的衣服。他的毛衣袖口永遠都是毛邊的，一個又一個的線頭爭先恐后地想出來一起曬太陽。他的褲子也總是毛毛的，磨得發白的那種。但我喜歡看。邱白閑下來的時候，我總是一個線頭一個線頭地拉，很好玩。
就像是現在，看著那個和邱白聊了很久的外國女人終于離開，我一步上前，問邱白：“她跟你說了些什么？為什么神情看起來很暖昧？”邱白看著我，突然就笑了：“她想跟我交個朋友。”我沒笑，我一本正經地告訴邱白：“邱白說真的，你這個人不能早結婚。”邱白更是笑：“這句話你16歲的時候就開始對我說了，我已經32歲了，現在結婚已經是晚婚了。”我不依不饒：“我是說你還不適合結婚。現在的男人誰不等到40歲才結婚？”邱白很無奈，“小姐，人家只是說跟我交個朋友，并沒有說想嫁給我。”我很得意：“當然不會嫁給你。你呀，只有到了40歲才會散發出男人應該有的魅力。”邱白纏不過我，搖著頭走開了。
三
我和邱白從來不寫信。也極少打電話。有什么好說的呢？認識已經有二十年了。
原來那個想和邱白做朋友的那個外國女人，是個外籍教師，一連四個月天天看邱白作畫。邊看邊聊，就對邱白有了感情。再過半個月，那個女人就要放假會國探親了，很希望邱白陪她一起回去看看她的父母。邱白在信上說，能夠有一個女人不在意他的日子過得有多清淡，他覺得很知足。邱白突然很信命地說，一個人的宿命是無法改變的。他想得到我的祝福。
我是要給邱白祝福的，但現在不是時候。邱白他不適合結婚，他怎么可以不知道呢？看看時間離邱白走的日子還有好幾天呢，可突然間一分鐘也不想等，不管學校里正是緊張的時期，當晚向校長清了假，連夜坐飛機趕回了西安。最吃驚的是邱白。他說：“你怎么回來了？我給你寫了信呢。”我說：“我正是看了你的信回來的。”我說：“邱白，作為你18年的朋友，我不能不對你說實話，你這個人也許乍看之下有一點氣質，可是你看看，你的衣服永遠都有線頭，你的皮鞋永遠都不亮，時間長了，沒有一個女人會永遠喜歡你的。”我說：“邱白，聽我的話，你不要急著結婚，我太了解你了，你真的不適合這樣早就結婚。你還不懂什么是愛情呢，你怎么會有一個完美的家？”
邱白看了我很久，說，“你回來就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
我點頭。
邱白說：“那你回去吧。”
邱白突然很生氣。除了六歲那年認識他那天他生過氣，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生氣。邱白轉身就走了。說走就走，看都沒看我一眼。
四
我躺在家里足足睡了三天的覺。第四天，學文出身的我好不容易算清了一筆帳，我決定找邱白說個明白。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邱白沒有出來作畫，原來他也足足睡了三天。我把邱白叫醒。我說：“你給我起床，我有一大堆的話要問你。”邱白站在了我對面。我抬起手，心里恨很地拍打著邱白說：“那個外國女人有什么好？你有沒有想過你娶了她以后要為她做多少事？你要每個月給她賣新衣服；要帶她做每個月至少一次的皮膚護理；還要經常帶她去吃西餐；每個長假都要出門旅游等等等等。”我說：“邱白，你每個月有多少錢的收入你事知道的，你怎么能養得起這樣一個老婆？”邱白任我打任我說就是不出聲。
突然間覺得天底下最委屈的人就是我了，忍不住哭了出來，我說：“邱白，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不就是讓你給我賣冰糖葫蘆了嗎？你算算看，就算我一天吃你一根冰糖葫蘆，一根冰糖葫蘆只要一元錢，一年才365天，就算我最終成了老妖精，還能夠再吃上一百年，加在一起也不過3、65萬元啊。這比你娶那個外國女人適合得多啊。”邱白這個呆子沒有給我擦眼淚，他一個勁地問我：“這就是你好不容易替我算清楚的帳？”我吸著鼻涕點頭交代說：“是啊，我一大早就坐在桌前算了。一百年才需要3、65萬元，可是100年吶。”
五
我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女人的蠻不講理是很管用的。邱白沒跟那個老外走。當然，事情并沒有因此而結束。因為邱白也給我算了一筆帳。而他的帳遠沒有我的帳那么簡單明了。
他說：“以后你再不要說我穿衣服沒有品位，那些線頭是我故意拉出來讓你玩的。為此，18年來我沒有穿過一件真正的新衣服。”他說：“你再不要說沒有女人喜歡我，我身后的女孩子有很多，但我不娶她們任何一個，是因為我從14歲起就喜歡上了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為此，我等了她18年。十八年的青春就這樣沒了，所以誰都可以說我老，但你決不可以。”他說：“我并沒有計較你吃我的冰糖葫蘆，我一直都怕你再不來了，所以故意讓你養成愛吃冰糖葫蘆的毛病。給你賣冰糖葫蘆原本就是我18年來的計劃的第一步。而且從沒失職。所以，你不能說我小氣。”他說：“我從始至終就沒想過和那個外國女人結婚，我給你寫信是因為你太笨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一個男人是沒有太多耐心去等一個女人的。所以你以后決不可以借此說我說我對愛情不忠。”
我很小很小就處心積慮阻止邱白結婚，處心積慮不讓邱白愛上別的女孩子，處心積慮地算了一筆帳才把邱白騙到自己手中，原來，他的處心積慮并不比我的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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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于 2011-4-19 20:5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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